来源:证券市场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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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5 09:01:00
(原标题:低估买入依然可能犯错: 黑莓公司投资案例复盘)
同样是逆向投资,历史业绩优异的瓦特萨却在黑莓公司这笔投资上遭遇失败。这深刻地揭示了,即使遵循了所有正确的价值投资原则,比如低估、逆向、看重管理层、保持长期耐心等等,科技公司的投资依然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有些价值投资者倾向于逆向思考,买入被市场低估的资产,“众人恐惧我贪婪”,并且不怎么喜欢预测未来。按理,遵循价值投资的思想和行事方式,众多投资者都取得了非常可观的回报。但是投资始终是一件充满不确定的事,实践中,有时候理念和动作都对了,但结果并不一定好,如果越陷越深,可能还会更糟。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案例最值得投资者复盘,避免出现思考的盲点。
枫信金融历史业绩优秀
普雷姆·瓦特萨(Prem Watsa)1985年创立枫信金融(Fairfax Financial),通过模仿巴菲特的伯克希尔模式,利用保险浮存金进行投资,在多次市场危机中取得卓越战绩,所以也被戏称为“加拿大巴菲特”。
据枫信金融2024年度致股东的信,自1985年成立以来的39年间,其每股账面价值(含股息)的年化增长率为18.7%,普通股股价(含股息)的年化增长率为19.2%,而同期标普500指数含股息再投资的年化回报率约为11.7%。
瓦特萨的投资理念属于典型的价值投资者,不追求市场热点,通过耐心等待和深入分析,低估买入优质资产。而且特别喜欢逆向投资,在市场恐慌的时候越跌越买,并长期持有至合理卖出。比如在希腊金融危机期间投资欧元银行、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期间投资爱尔兰银行等,都获得了巨额回报。
逆向投资黑莓公司吃大亏
同样是逆向投资,瓦特萨却在黑莓公司这笔投资上,吃了大亏。
2010年,黑莓(当时名为Research in Motion,RIM)正从巅峰滑落。其股价从2008年近150美元的高点暴跌超过75%,市值从800亿美元跌至2010年200亿美元左右,公司面临苹果和安卓手机的激烈冲击,市场普遍看衰。
从2010年年初,瓦特萨就注意到黑莓。2010年三季度,瓦特萨开始建仓,初始买入股价大致在45美元左右。
黑莓手机以邮件系统安全性极高著称。从财务数据来看,2010年报净利润24.6亿美元,同比增长29.8%,2011年年报净利润34亿美元,同比增长38.8%。业绩还没开始下滑,瓦特萨初次买入估值在8-10倍市盈率、3倍市净率附近,从定量角度看,绝对估值并不算贵。同时,公司2010年年报显示,账上类现金有30亿美元左右(现金+短期投资+应收理财),没有有息负债,资产质量非常好。
从业务层面看,2010年黑莓手机在美国份额还有40%以上,并且拥有大量安全领域的技术专利,并没有很快崩溃的迹象。但是接下来的两年,股价依然继续下跌。2013年股价最低跌至5美元附近,市值不足30亿美元。
瓦特萨越跌越买,至2012年7月,其持股比例升至9.9%,成为黑莓公司最大股东。持股平均成本在17美元左右,浮亏超60%。
在2012年致股东的信中,瓦特萨写道:
“回顾科技泡沫时期,那些没有销售额的公司市值却高达数十亿美元。2000年,北电网络(Northern Telecom)占多伦多证券交易所指数的36.5%,市值近4000亿加元,而到2009年却宣告破产。2024年,黑莓公司则经历了相反的命运。
黑莓股价最低时仅约每股6.5美元,不足每股账面价值的1/3,略高于每股现金(公司无负债),较历史高点下跌95%。多年来,黑莓手机一直是智能手机的代名词,其品牌是全球最知名的品牌之一,在全球拥有7900万用户。在约15年间,公司营收从几乎为零增长至200亿美元,随后却遭遇重大挫折。
公司之所以陷入困境,部分原因是自满和过度自信,未能及时应对苹果(Apple)和安卓(Android)的竞争。”
“近期,黑莓股价一度升至每股18美元,虽与几年前每股140美元的高点相去甚远,但已显著回升。需注意的是,全球每年销售18亿部手机,而全球60亿部手机中,智能手机仅10亿部,这家加拿大最优秀的科技公司仍有巨大发展空间。”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瓦特萨看好黑莓公司的理由,包括几点:
相对于那些没有业绩却被市场追捧的热门科技公司,黑莓公司有实实在在的优秀历史业绩,其内在价值有基本面支撑;
黑莓公司股价被低估了。一是相对于高点,其股价跌幅够深,二是股价相对于账面价值也够低;
公司用户规模巨大,品牌够强,目前的困境也很明确,就是在竞争中暂时落后。但未来智能手机市场空间广阔,公司仍然有机会迎来困境反转。
瓦特萨列举了黑莓公司众多的竞争优势,包括“强大的品牌、无与伦比的安全系统、覆盖全球650家电信运营商的分销网络、7900万用户基础、服务于90%《财富》500强的企业客户群体、被加拿大、美国和英国政府广泛使用、庞大的原创专利组合、由QNX开发的出色新操作系统,以及29亿美元现金(无负债),这些都为其复苏奠定了坚实基础。”
但是黑莓公司的后续发展并没有顺利实现困境反转,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业绩持续低迷,后续的几年市值持续在30亿-50亿美元之间波动。
2013年9月,枫信提出以每股9美元的价格将黑莓私有化,但经过尽职调查后,放弃了该计划。作为替代方案,枫信牵头一个财团向黑莓提供了10亿美元的紧急贷款,以6%的七年期可转换债券形式进行,转换价为每股10美元。同时,枫信任命程守宗(John Chen)为黑莓的执行董事长兼CEO,程守宗此前有成功拯救赛贝斯(Sybase)公司的辉煌战绩。
但黑莓在手机硬件业务上仍没有能力扭转局面,最终于2016年彻底退出手机硬件市场,逐渐从硬件制造商转型为专注于企业软件和服务的网络安全公司。期间黑莓的营收从高点持续下滑,股价长期低迷。枫信的投资长期处于浮亏状态。
持有黑莓13年后,在2023年的致股东信中,瓦特萨终于认错:
“这就让我必须郑重道歉!我们在2010年开始投资黑莓,并在2013年11月同时投资5亿美元可转换债券,助力John Chen成为首席执行官。当时黑莓股价已从每股148美元下跌(跌幅达95%),年销售额为100亿美元。我在2013年加入董事会。2014年初,我们对黑莓的总投资为13.75亿美元(其中5亿美元是可转换债券,7.87亿美元是普通股)。John加入公司时,黑莓单季度就报告了10亿美元的亏损……John通过迅速实现现金流收支平衡,进而实现净收入收支平衡,拯救了公司。
没有哪位首席执行官比他更努力,但不幸的是,John无法推动公司增长!截至2023年2月的财年收入为6.56亿美元。John在2023年11月14日合同到期时从公司退休,我也于2024年2月15日从董事会退休。
我们通过可转换债券收回了资金(2020年1.67亿美元,2023年1.83亿美元,2024年1.5亿美元),再加上约2亿美元的累计利息收入。
截至2023年,我们的普通股持仓(价值1.62亿美元,占公司8%的股份),以每股17.16美元的成本购入,在我们的资产负债表上估值为每股3.54美元。
这又是你们的董事长做出的一项糟糕投资。更糟糕的是,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把这笔钱投资到FAANG股票上会怎样!这对你们这些股东来说,机会成本是巨大的!请别去计算了!我再也不做科技投资了!”
13年时间,总共投入13.75亿美元,累计收回约7亿美元现金,剩余持股市值1.62亿美元。账面亏损超过37%,算上机会成本就更是损失巨大了,难怪瓦特萨在信中如此严厉地自我批评,确实是彻底失败的一笔投资。
不是低估买入就理想
回到这笔投资的初期来看,瓦特萨的投资理念和行为方式似乎并没有太大问题:
首先,账面估值够低,资产硬,历史财务数据堪称完美,从当时看不算买贵,有一定安全边际,并且业务看起来空间广阔,竞争优势众多,具备困境反转的条件;其次,投资决策也够逆向,“在别人恐惧时贪婪”,在黑莓被市场彻底抛弃、濒临破产时,枫信敢于下重注,这完全符合其逆向投资的核心原则;再次,引进了他们认为能力挽狂澜的CEO程守宗,这符合其“投资于优秀管理层”的理念;最后,枫信展现了极大的耐心,持有超过十年,没有因为短期股价波动而抛售。
那么结果不如人意,问题出在哪里?我们可以从生意模式、管理层两个角度来看。
生意模式角度,黑莓原有的手机硬件业务,算是产品型公司,而竞争对手苹果公司则是将智能手机发展成平台型公司的模式,形成了强大的用户生态。产品型公司,尤其是科技领域,一旦技术路线走错或者无法迅速完成技术迭代,遇上颠覆式创新,不管财务数据多完美,原有技术多厉害,市场份额多高,护城河都很快被填平。这种困境并不是周期性的,而是结构性的颠覆,要想反转难度极大。
而平台型公司,其壁垒不在于具体哪一项技术或产品,当发展到足够大的规模,形成足够的用户生态之后,将产生强大的网络效应,用户越多,其平台价值越大,从而形成自我加强的进化飞轮,用户黏性比产品型公司要牢固很多。而且产品型公司每一款产品生命周期有限,但是平台型公司的服务是长期持续的。
在应对创新的层面,平台型公司的模式可以横向延展协同,可以看到很多互联网公司的边界都能自然延伸到很宽的领域,所以平台公司往往业务规模能做到非常庞大的体量,而足够大的规模又形成了更多的研发投入,追赶者非常难以撼动。而产品型公司,更多是单一产品或技术的纵向深化,遇上颠覆式创新,很容易被绕过去。和用户关系层面,产品型公司基本就是以交易为主,用户下次就可能换别的牌子了,而平台型公司,和用户是持续的共生关系,网络效应的存在,让用户本身就成为平台价值的一部分。
所以在技术领域,类似黑莓这类产品型公司,面对苹果这种平台型公司,要想在竞争中获胜是非常困难的。
从管理层的角度来看,黑莓之所以陷入困境,也有其内部自身的问题。大部分困境反转的案例,如果是外部环境造成的困境,反转的概率可能会大一些,只要企业自身优秀,财务资源坚实,管理层积极作为,不犯错,撑过行业低谷可能会迎来反转。但是如果企业内部出问题导致的困境,反转难度就非常高。
当时黑莓的困境,在行业变局的冲击下,内部转型也是障碍重重。创始人迈克·拉扎里迪斯(技术灵魂)与吉姆·巴尔西利(商业拓展)组成的双CEO结构,后期在战略方向上出现分歧,方向摇摆带来的内耗对企业的伤害很大。
而过去的成功导致公司也陷入过度的路径依赖,根深蒂固的工程师文化,导致黑莓对硬件可靠性、企业级安全等方面极致追求,但是完全不重视用户体验。当时市场对触屏体验、应用生态、多媒体娱乐等需求已经是显而易见,但是黑莓完全忽视,可以说面对用户需求和颠覆式创新非常傲慢和迟缓。没有用户导向,加上官僚主义、大公司病严重,这种企业文化根深蒂固,再加上外部竞争激烈,公司就很难困境反转。
即便后来枫信引入新的CEO进行改革,但是转型的挑战实在太大,时机也太晚。尽管程守宗稳定了公司财务状况,并停止了“流血”,但在实现可持续增长方面也没有取得成功。收购整合Cylance(一家基于人工智能的网络安全公司)的效果也未达预期。
案例带来的启示
回顾瓦特萨这笔失败的投资,可以说一开始的介入就是高风险、高难度的逆向操作。它深刻地揭示了,即使遵循了所有正确的价值投资原则,比如低估、逆向、看重管理层、保持长期耐心等等,科技公司的投资依然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我们可以从中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一是仅看定量的财务分析,远远不够。看长远的话,决定性的因素还得是生意模式和企业文化,在这两方面优秀的前提下,再有坚实的财务数据,低估的价格,投资者行为上敢于逆向,那成功的概率才会更大。短期定量的低估是静态的,随着事态发展,当时的低估可能最终变得不低估。
二是对企业的困境反转难度要有足够的估计。巴菲特曾说,当你在一条漏水的船上,与其拼命修补不如直接换条好船。如果一家企业的生意模式被颠覆,护城河被填平,想要彻底转型成功,难度甚至比从零开始创业还大。“当你已经在坑里,就不要再往下挖了。”企业陷入困境要想成功反转,一定是原有生意模式还成立,业务没有遭遇颠覆式创新的破坏,并且管理层要有重塑优质企业文化的能力,把困境中的企业带上正确的轨道。
三是作为保守的投资者,面对这种高度不确定的企业,尤其是高科技企业,适当分散是有必要的。一旦发现买错了,就应该尽早改正,而不是在错误的方向上付出耐心,从而给自己造成巨大的机会成本。
(作者系资深投资人士。文中个股仅为举例分析,不作买卖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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