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赏乐：宾主坐看百戏｜新知

作者 吴昊 木柴在锅底燃烧着，散发出赤红的光。噼啪噼啪，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人脸灼得火热。锅中熬煮的热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肉食亦是在汤中翻腾，诱人的香气四散而出，直往人的鼻子里钻。数位厨师在这庭院里忙碌着，都紧盯着手中的活计，抽不出一丝的时间来闲聊。有人负责处理食材，杀鸡宰鸭；有人负责做菜，煮肉烹鱼。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在技艺精良的厨师手中制作了出来，被送到了外面的宴会之中。

庖厨画像砖 东汉 四川博物院藏

两人头带包巾，身着长袍跽坐在左侧食案后方。右边设有锅灶，有一厨人正在烹饪食物并低头检查手中的带骨肉。

庖厨画像砖 东汉 四川博物院藏

炙和蒸煮是汉代对肉食的主要加工方法，而灶、釜和甑则是主要的加工炊具。

“东厨具肴膳，椎牛烹猪羊。主人前进酒，弹瑟为清商。投壶对弹棋，博奕并复行。朱火飏烟雾，博山吐微香。清樽发朱颜，四坐乐且康。今日乐相乐，延年寿千霜。”这是汉乐府的一首古歌，详细描绘了汉代宴饮时的场景。美酒佳肴，谈笑歌舞；宴饮火热，主宾尽欢。两汉时期社会与经济的快速发展，酿酒技术也不断成熟，宴饮聚会开始盛行。而在河南打虎亭汉墓之中的《宴饮百戏图》《庖厨图》等详细描绘了汉代宴饮场景。

汉代宴饮成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爱宴饮赏乐。《宴饮百戏图》中所绘宴席极其盛大，结合其墓葬的规格，其主人身份定然是汉代的权贵阶级。不过墓主人的准确身份仍有争论，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部分学者结合郦道元《水经注》于清嘉庆的《密县志》的记载，认为打虎亭汉墓的主人应当是东汉晚期弘农太守张伯雅夫妇。当地百姓也流传着“常十”的传言，部分学者认为这是将“张氏”误传的结果。但是张伯雅夫妇之说与历史资料、地理方位、形制规模等相悖。而通过墓中文字与墓室形制推定出的时间进行推断，部分学者认为该墓主人应是“大常侍”侯渊。并且“常十”的传言也与“常侍”相契合。

《宴饮百戏图》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美食美酒 宴饮寻欢

虽然古代的物质并没有现今这般丰富，虽然古代的调味方式不能与现今相比，但是汉代的烹饪技术已然发展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在河南打虎亭汉墓中的《庖厨图》中则描绘了古代的烹饪过程。

刚刚宰杀好的牛被厨师干净利落得分解开，将每一部分都悬挂在架子上，散发着点点的热气。再加上先前准备的其他肉食，足足挂满了两个架子。而挂不下的牛头和牛腿被摆在地上，留待稍后处理。蹄足巨鼎立在地面上，其下是劈啪作响的火焰。厨师手持一根长杖，在鼎中用力地搅拌，使其中的肉食在汤中自由翻腾。浓郁的肉香纠缠着蒸汽汹涌地冒了出来，在大鼎上方聚集了大量的白烟，如同空中云朵，又像传说中的天庭。

《庖厨图》（局部）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青铜染炉 西汉 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藏

红色与黑色的幄帐交替着悬挂在高处，一簇接着一簇绵连向远处。幄帐悬挂在两侧宾客的上方，垂下纤细带子随风飘舞。主人坐在绘有繁复精密花纹的长方形幄帐内，身前摆放着一个黑色长案。几位侍者站在方帐的旁边服侍主人，负责传菜、倒酒等活计。刚烹饪出来的佳肴被侍者盛了上来，一道接着一道，在长案上摆了十几个漆盘。精美的外观，诱人的香气，鲜美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唯有这般美味才不负此间盛会。

《宴饮百戏图》（局部） 宴席中主人的席位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托盘献食俑 三国·蜀 四川博物院藏

厨丁俑 东汉  四川博物院藏

在长方形幄帐的两旁，黑色的铺席自西向东铺开直至宴席的尽头。众宾客坐在铺席上，面前亦是精心制作的美食。他们有些人面朝着主人，似是在向主人表示敬意；有人将手伸向桌上的餐具，迫不及待想要享受着桌上的美味。主人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宴席中的宾客亦仿照主人举杯向天，而后一饮而尽。微风拂面，美酒入喉。在酒精的作用下，宴席初始时的紧张氛围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主人与宾客的欢乐。

《宴饮百戏图》（局部） 宴席中的众宾客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胡傅温酒樽 西汉 山西博物院藏

百戏百技 观赏作乐

美酒佳肴源源不断，但若只有这些宴席便也无法称得上是盛大。琴声叮咚，仙乐入耳。在宴席的空气之中除了美食的香气，还蕴含着动人的音乐。酒杯碰撞的声音与音乐共同交织出这场宴席的声音底色。有些人品尝美食，与人共饮，享口腹之福；另有人目视中央，坐看百戏，得神眼之趣。

幻术是汉代百戏的重要组成部分，用现代的语言来表述的话，亦可以称为魔术。幻术始于先秦的宫廷，两汉时期东西方交流更加频繁，幻术变得更加丰富。这些幻术艺人挖空心思设计，反反复复练习，以凡人之躯展现超越自然的奇伟之力。

“巨兽百寻，是为曼延，神山崔巍，欻从见背。熊虎升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磷囷。海鳞变而成龙，状婉婉以昷昷。舍利飏飏，化为仙车，骊驾四鹿,芝盖九葩。蟾蜍与龟，水人弄蛇。”这便是在描绘汉代著名幻术“鱼龙曼衍”，通过人物的扮演以呈现出一个仙境世界。到了盛唐时期，教坊研发出了著名的“圣兽乐”和“云韶乐”两部大型幻术节目，让幻术表演达到了最为辉煌的时期。

在宴席中央的最前方，正对主人席位的位置，一位身着红衣的奇人异士正在表演其所学绝技。只见他手持器物，秀口一吐，脚下便升起了阵阵祥云彩雾。只是顷刻之间，这位奇人的身形便已经虚幻。

《宴饮百戏图》（局部） 幻术表演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吐火吞刀是汉代幻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汉代的画像石、壁画中常有出现。“奇幻倏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杏冥。画地成川，流渭通泾。”便是张恒在《西京赋》中的记载。《后汉书》中记载，在永宁元年时夷掸国献上幻术演员，能表演吐火绝技。

只见他眼神肃穆，将一长杆放进口中。舞者将腮帮子用力鼓起，气沉丹田，用力吐出。熊熊火焰从长杆的另一端喷薄而出，仿佛有将万千事物焚烧殆尽的能力。身姿一扭，躯体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的同时勾勒出一条火蛇，似有破灭万军之势。腾空而起的焰云将周围观众眼中的光彩点亮，一齐向宴席之上的舞者喝彩。

《宴饮百戏图》（局部） 吐火表演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汉代时期，宴会之上的舞蹈已经成为了一种风尚。《盐铁论·散不足》中记载“往者民间酒会，各以党俗，弹筝鼓击而己。无要妙之音，变羽之转。今富者钟鼓五乐，歌儿数曹，中者鸣竽调瑟，郑儛赵讴。”文字描述的便是西汉昭帝时期，民间宴饮助兴的风气逐渐兴起，舞蹈表演的规模与普及度都远超过往。

“长袖舞”的舞姿也常常出现在宴席之中，女子身穿长袖衣衫所进行的舞蹈，是我国古代传统特色舞蹈之一。“罗衣从风，长袖交横”“体若游龙，袖如素睨”“群如飞燕，袖如回雪”这些都是汉代诗赋中对长袖舞的描述。宽衣长袖，两袖飘飘，营造出飘逸的美感。翩然的体态，婀娜的身姿，给人以美的享受。

《宴饮百戏图》（局部） 长袖舞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盘鼓舞是汉代极为流行的一种舞蹈，表演的时候会在地上摆放若干个盘子和鼓。盘子与鼓的数量与位置并不固定，但数量以七盘居多，因此也直接称为“七盘舞”。

洁白纤细的玉足轻轻抬起，在席间摆放的盘与鼓之间轻踏。舞者对于肢体力量的把控是极高的，步法与手势都经过长时间训练。踩盘子要把控好位置，踩到错误的位置便会将碗踏碎；踩鼓要把控好力度，既要将鼓踩出动听的鼓声，又不能用力过猛将鼓踩破。舞者有男亦有女，女性阴柔，男性雄健，都呈现出各自的美感。脚步灵动，双臂舞动，在盘鼓之间宛若矫健的精灵，在空中划出优美的痕迹。

《宴饮百戏图》（局部）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杂技表演在汉代时期十分繁荣，无论是在宫闱高墙还是在街头巷尾，都可以看到杂技表演的踪迹。在这一场盛宴之中同样有着杂技艺人的身影。

“倒植”现如今也被称为倒立，是人双臂在下用臂力支撑全身，使双脚朝向天空，呈现出颠倒状态的杂技表演。倒立表演历时悠久，晋代被称之为逆行、绝倒，唐代被称之为掷倒，宋代称为倒立，明清时期被称为竖蜻蜓。

该表演可能是有行逆行之举，违“天上地下”的主流观点，不符合君父在上臣子在下的人伦之礼，并不被广泛认可。在晋成帝时期，散骑侍郎顾臻上奏“足以蹋天，头以履地，反天地之至顺，伤彝论之大方”。因此倒植表演虽在民间广为流传，但是文献记载甚少，躲在壁画、画像石中出现。

《宴饮百戏图》（局部） 倒植表演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倒植俑 汉 洛阳烧沟汉墓

“跳丸”有时也被称为“弄丸”，是杂技表演的一种，在战国时期便已经十分盛行。《庄子》记载“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注曰：“市南宜僚善弄丸铃，常八个在空中，一个在手中。楚与宋战，宜僚披胄受刃，于军前弄丸铃，一军停战，遂胜之。”张衡亦对该杂技有着“跳丸剑之挥霍”的记载。

在这场宴席中的两位杂技艺人相对而立，手中持各有多个小球，将它们依次抛向天空，一个接一个，在双手之间抛来抛去。速度越来越快，彩色的小球逐渐失去了其原有的形态，化成彩色的弧线。手头上抛球的动作持续着，脚上的舞步亦不停止。这些杂技艺人在抛球杂耍的同时迈出高阔的步伐，一跑一跳间手中的依旧是安稳回旋，甚至连频率都没有一丝变化。这些小球在杂技艺人手中灵活自如，没有一丝脱离掌控的痕迹，全然不像身外之物，反倒像天生的肢体一般。虽然这两位艺人能熟练摆弄手中的小球，但是他们每人仅能掌控五枚，并不能称得上最为精湛的艺人。水平更高的艺人则可以抛出七枚小球，可以称得上跳丸艺人中的佼佼者，故这种技艺又称“跳七丸”。

《宴饮百戏图》（局部） 跳丸表演 河南郑州新密市打虎亭汉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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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 吴昊

排版 | 黄思琦

设计 | 尹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