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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未都长文追忆初代粉穆泉 一颗永恒的善良的心

来源:金融界

作者:马未都

2024-07-17 14:12:00

(原标题:马未都长文追忆初代粉穆泉 一颗永恒的善良的心)

2009年9月16日,穆泉拍摄的观复博物馆庭院夜景

我和穆泉是2008年夏天认识的。

那年一过元旦,一月三号,我辛苦录制了半年多的《马未都说收藏》在中央电视台王牌栏目《百家讲坛》播出,前后52集。那时还是电视一统天下的时代,今天呼风唤雨的网络传播当时刚刚冒头,还不成气候。中央电视台鹤立鸡群,傲视同侪,尤其《百家讲坛》使很多学者一夜成为大众明星。

我登上《百家讲坛》实属偶然甚至侥幸。《百家讲坛》审查严格,毕竟要对全国观众讲课,疏忽不得;能登上讲坛的基本上都是大学老师,偶尔夹着小部分中学老师,再有就是各研究单位的学者。而我和所有老师背景不同,我没有文凭,小学上到四年级戛然而止,理论上不具讲课资格。当时传统文化逐渐回暖,经济日益繁荣,我讲的又是大众感到神秘又急于知道的领域,制片人万卫力排众议,最终让我登上讲坛,继而引发全国收藏热。

我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

其实第一个把《百家讲坛》讲火的是阎崇年先生,他是北京社科院满学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最先讲的是《清十二帝疑案》,正赶上那些年清宫剧盛行,天时地利人和,让阎崇年成为《百家讲坛》开坛元勋;随后易中天、于丹依次爆红,成为当时最耀眼的学术明星。

我讲的内容与所有老师的讲课本质不同。《百家讲坛》讲述者必须依附古典著作而讲,阎崇年依附《清史》,易中天依附《三国》,于丹依附《论语》,王立群依附《史记》,钱文忠依附《玄奘西游记》等等。而我什么也不能依附,只能依附自己的经验与故事。这时候文学帮了我大忙,让我也在《百家讲坛》红了。

按世俗的观点我早年就红了,26岁发表小说《今夜月儿圆》,一步登天,几十天的工夫就调入国家级大社——中国青年出版社,做了文学编辑;后来搞了影视剧,做了博物馆,在登上《百家讲坛》之前,各新闻媒体几乎采访个遍。所以当有人说我大器晚成之时,我总是笑笑没啥感觉,虽然做不到宠辱不惊,但也绝不会患得患失。我记得《马未都说收藏》播出不久,就有许多观众到观复博物馆来找我,希望一睹真容。这时候,我才了解到一个新词——粉丝,就是追星一族,是视觉媒体时代的产物。

《马未都说收藏》从家具讲起,家具又是从马扎讲起

那时候,每一位明星的粉丝群体都会有个性化的名字,例如,阎崇年的粉丝叫“年糕”,易中天的粉丝叫“乙醚”,于丹的粉丝叫“鱼丸”,钱文忠的粉丝叫“潜艇”,我的粉丝当时有许多建议,我觉得“马扎”不错,一是《马未都说收藏》从家具讲起,家具又是从马扎讲起;二是马扎有扎捆之意,扎捆团结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可以办大事。

《马未都说收藏》播出的当年夏天,马扎群第一次大聚会,地点就在观复博物馆。那天来了有百八十人,我和大家互动聊天,送给每个人一份小礼物,最后在院子里合影,留下了一张珍贵的照片。我站在一大群人中间,那时的头发刚刚出现白茬,两棵梧桐树还很弱小;在我身后隔着几层人,最后一个身着红衣,高举右手的瘦小伙叫穆泉,他虽站得最远,但给我的印象却很深。

2008年7月5日 马扎群第一次聚会

最后身穿红衣,高举右手者为穆泉,我在人群中

穆泉非常瘦削,身高比我稍矮点儿,体重比我年轻时肯定还要轻,我一问才50公斤。我年轻时体重长期保持在63公斤,三十年不变,身轻如燕;那时老是希望自己能够胖起来,谁知五十知天命后,还知道了减肥永远在路上。

穆泉留一头长发,男孩子留长发都在传递艺术信息。留长发也分人,瘦人长发比胖人长发精神些,胖子留长发有点儿狮吼之态,瘦子长发飘飘则仙风道骨。今天胖子好找,瘦子难寻,冯小刚拍摄电影《一九四二》时最难的是找骨瘦如柴的群演,今天生活太好,瘦子比胖子难找。我打趣地说过,穆泉去演《一九四二》不用化妆,特别能体现其精髓。

穆泉

穆泉是摄影师,也兼或设计,毕业于天津美院,审美高人一层。我年轻时曾酷爱过摄影,攻读过摄影理论,自认为可以不备课地讲授摄影课。所以有时候喜欢好为人师,聊摄影时不时显露些专业冷知识,总把摄影师们听得目瞪口呆。比如我常问的第一道题是: 照相机的光圈理论上最大为多大?这道题从未有摄影师回答上来过,很多摄影师还是大学摄影系毕业的也回答不上来。当然穆泉也没能回答出,我就笑笑,告诉他不论学习什么,理论最重要。

穆泉

在马扎群里,天南海北哪的人都有,他们因我凑在一起不容易。在中国大文化的背景下,各地的小文化不尽相同,南北东西的差异巨大,仅吃饭而言,一地一口味,过去说“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凑在一起吃顿饭都有口味习惯问题,更别说人与人的交往了。

穆泉性格温和,说话不紧不慢,从未有过高声。他做事属于润物细无声那类,从不叽叽喳喳、咋咋呼呼的。他因马扎群和博物馆许多员工认识了,心甘情愿地表示愿意帮忙,尽其可能,添砖加瓦,一不要报酬,二不去署名。淡泊名利,这说说容易,做起来很难。

2009年,穆泉在观复博物馆

那几年正值观复博物馆文创产品初起,经费紧张,人手不够,穆泉主动联系主管金珂,愿意参与其中。他嫌自己的设备不够好,专门借来好设备,也许是租来的不一定,让博物馆员工做模特,为博物馆文创产品拍广告。在今天的经济社会中,这种人确实很少了,可穆泉每次都淡泊如菊,只享受做事的过程与乐趣。

穆泉为观复博物馆文创产品拍照

有一天,穆泉和我说:“马先生,我想为您拍一组照片,可以吗?”我说没问题,什么时候碰好时间即可。在一个夏天上午,我按穆泉的要求照了一组照片,选择用在不同的地方,其中几张还用在我的书封面上。今天查了一下拍摄的具体时间,是2012年8月21日,这就让人更加惆怅。回忆一个人时,模糊与具体是两种不同的感受,越具体的日子就越让人感到人生的流逝,所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2012年穆泉为我拍摄的照片,用在了图书封面上

穆泉是因为看了《马未都说收藏》成为了我的粉丝并逐渐熟络,这是人生的缘分。我的粉丝数量很多,我知道的是少数,能接触的更是少之又少。在最初的粉丝中,穆泉给我的印象最深,后来接触多了,就没有了粉丝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了怎么相识的。在媒体时代,信息传递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尤其这次科技革命是信息加智能革命,让我们的生活十年一变样,三十年大变样,变化到不可思议。

穆泉在观复博物馆渠清书屋内

在不可思议的生存环境中还能保持一份初心,保持一份恬静,说易做难。粉丝草木染听名字就非常小资,穆泉去世后,她在马扎群中说了自己的一件小事: 以前写过一篇微博,说每天睁眼就是面对一堆账单,泉儿留言说,人生不单单只是柴米油盐,还有踏雪听风。每每生活苦闷,就会想起泉儿这句话。现在想起,禁不住满眼泪水。

满眼泪水是人生佳境啊!我们每个人一生中能有多少次满眼泪水?喜怒忧思悲恐惊,人有七情,“谁谓荼苦,其甘如饴”,先秦的诗人都告诉我们了,人生之苦,咀嚼英华,方可甘之如饴。想想人生走过的多是遗憾,未走的总是迷茫,那也只能继续走,吹过前人吹过的风,踏过前人踏过的雪,“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

穆泉为观复博物馆拍了好多照片,其中为花肥肥拍的一张照片我特别喜欢。那时花肥肥老坐在阳光厅的藤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一天穆泉来博物馆办事,路过花肥肥,随手用广角镜头相机拍下了一幅佳作,花肥肥双眼眯着,双足前伸,闲适自在。花肥肥走了那么多年了,我一想起它就是这张照片,还有穆泉当时随手一拍的神态。

2011年7月12日,穆泉为花肥肥拍摄的照片

算算我的粉丝群存在十六年了。十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因事务繁杂,和粉丝见面机会十分有限,见面时也很难长谈,基本都是博物馆的老员工和他们保持联系。这么多年过来,他们之间有人成为了朋友,有些事情也早脱离了我本人,虽然因我而起,但不一定为我而终。如果说生命的意义在于过程,做什么事都值了,不论对错。人生不可能每一步都迈对,康庄大道,高歌猛进。人生必定有坎坷,必定遇风雨,所有这些会构成人生的意义,尽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2008年7月5日 马扎群在观复博物馆内聚会

穆泉为人谦和,凡是与之相处的人都能感到如沐春风。他瘦弱的身体中蕴藏着一种看不见的能量,透着灵气,乐得逍遥。这种特质让穆泉在粉丝群中灵魂般的存在,他走后,大家怀念他,诉说着友谊与往昔。有粉丝对穆泉说,人生有三个不能错过:好人、好书、好风景;而我说人生还有三个不能小觑:真心、真义、真性情。

穆泉与我的合影

穆泉每次遇见我准会提出合影的要求,他电脑中保存着与我的历次合影,还有为我拍摄的不同类型的肖像照。合影中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我的头发,一天天地变白,而他不变,永恒的瘦削,永恒的长发,永恒的微笑,永恒的一颗善良的心。善良的心本是看不见的,但是却能感受到;因为善恶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善恶不可以同道。《易经》告诫说: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穆泉之所以赢得大家尊重,惟善以为宝,自律自尊,捧着自己柔软的心。

人心柔软可人间梆硬,穆泉从病到走没有多久,让人措手不及。前些日子金珂小心翼翼地告诉我穆泉病得很重,肝硬化,住进了ICU。我一听就知道凶多吉少,ICU是道鬼门关,即便活着出来也得被扒一层皮。

2017年3月8日,我为穆泉签名留念

和穆泉相识十年时,穆泉请我在一张贺卡上写几句留个纪念,我不假思索地写上: 十年一点滴,可以成江海。穆泉看了特高兴,还说想再为我拍摄一组肖像照,可惜天不假年,年届五十匆匆踏上天国之路,连招呼都没打,令人抚膺长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穆泉背影

马未都

甲辰六月初九亥时

本文源自:金融界

作者:马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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