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星医药14亿入局阿尔茨海默病 缘何选择押注绿谷“九期一”？

近日，阿尔茨海默病药物赛道异常热闹。在两款近年来最具突破性的阿尔茨海默病对因治疗药物——仑卡奈单抗注射液和多奈单抗注射液双双入选我国首版《商业健康保险创新药品目录》后，争议与机遇并存的国产阿尔茨海默病药物甘露特钠，在面临停产、换证危机之际，迎来了中国医药巨头复星医药的入局。

12月15日，复星医药（600196.SH；02196.HK）宣布控股子公司复星医药产业与绿谷（上海）医药科技有限公司（“绿谷医药”）及其现有相关股东共同签订相关投资协议，拟出资约人民币14.12亿元控股收购绿谷医药。本次收购完成后，绿谷医药将成为复星医药控股子公司，其核心药品甘露特钠胶囊也将纳入复星医药创新药品管线，主要用于治疗轻度至中度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

在今年6月8日，绿谷被爆出将关闭甘露特钠胶囊相关的办公区、生产区。且早在5月19日，绿谷方面曾在官网发布公告回应，“我们陆续收到各地患者关于甘露特钠胶囊‘购药难’的情况，以及个别购药渠道急速涨价。我们深知用药中断会对病情产生重大影响，对此我们深表遗憾。我们正与有关部门紧密沟通，全力以赴处理相关供货问题，以尽早满足患者迫切的治疗需求。”但该公告随后被删除。绿谷方面更是多次被媒体报道近期面临严峻的经营压力，现金流极度紧张。

事实上，甘露特钠胶囊自2019年上市以来一直存在学术争议，其作用机制的相关论文，以及临床试验过程、临床疗效等均受到质疑。此外，2022年5月，绿谷制药方面称，因疫情导致的临床试验推进受阻和融资计划不顺，导致资金未能到位，宣布提前终止了甘露特钠胶囊（GV-971）的国际多中心Ⅲ期临床研究。

此时，复星医药缘何“接盘”？对此，复星医药方面对记者回应称，与其说“接盘”，复星医药更是接力中国原研，攻坚研发突破。“投资团队也做了项目尽调和专业评估，包括我们也了解到真实世界的临床和患者端反馈，CNS领域临床需求缺口大，全球来看科研在不断进步，阿尔茨海默药物的研发还有许多需要攻坚的难题。”

这笔交易不仅意味着复星医药正式进入认知障碍疾病治疗领域，也标志着这家中国医药巨头在神经退行性疾病市场上的一次重大战略布局。

备受争议的“神药”

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以渐进性记忆障碍及认知功能减退伴日常生活能力下降和行为改变为特征，是全球需应对的公共卫生领域重大疾病之一。当下，阿尔茨海默病的治疗手段极为有限，尚无治愈之法，存在巨大的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

根据此次公告，复星医药将通过控股子公司复星医药产业实施此次投资。整个交易涵盖三个部分：其一，出资1.43亿元受让转让方所持绿谷医药2015万元注册资本；其二，出资12.69亿元认缴绿谷医药约2.01亿元新增注册资本；其三，涉及一项特殊安排，用于处理标的公司存续的股权激励计划等相关事宜。复星医药产业将以自筹资金支付本次收购的对价，新增注册资本的款项将用于绿谷医药的临床研究及日常运营。

此次收购完成后，复星医药将通过复星医药产业及共同设立的SPV合计持有绿谷医药53%的股权。若后续转让顺利完成，复星医药将借助复星医药产业持有绿谷医药51%的股权。绿谷医药将成为复星医药的控股子公司，纳入其合并报表范围。

绿谷医药的母公司上海绿谷制药有限公司成立于1996年，主要从事中药天然药物和创新型糖类药物研发生产。这家企业聚焦阿尔茨海默病等领域，历时22年研制出全球首个糖类多靶点抗阿尔茨海默病药物甘露特钠胶囊（商品名：九期一），并于2019年通过国家优先审评程序获批上市，成为2003年以来全球首个被批准的阿尔茨海默病新药。不过，与国际上主流的“β淀粉样蛋白”靶点假说不同，甘露特钠胶囊是以海洋褐藻提取物为原料制备而成的低分子酸性寡糖化合物，是首个针对脑肠轴机制的AD新药。

同时，“附条件批准”意味着甘露特钠胶囊上市后需在规定期限内完成药物临床试验，并申请常规上市批准。

药物主要发明人耿美玉研究员此前表示，甘露特钠“有条件批准”是因为在新药申报资料里，大鼠长期（104周）致癌性试验虽已完成，且结果显示药物与致癌性毫无相关性，但正式报告未提交，所以获批条件是三个月内提交正式的致癌性试验报告。

公开信息显示，2024年甘露特钠胶囊（GV-971）在中国零售药店终端的销售额超过6.2亿元，共销售213万盒，按医保支付价296元/盒计算。自上市以来，甘露特钠（九期一）一直受到业界的密切关注，累计患者数量超过50万人。但这款药物的作用机制和相关论文，以及临床试验设计曾受到质疑。首都医科大学原校长饶毅曾多次发文，质疑相关研究真实性和药物有效性，甚至直指GV-971研发造假。

此外，绿谷医药目前正面临严峻挑战。鉴于甘露特钠胶囊的药品注册证书（有条件批准）已于2024年11月到期。这意味着，甘露特钠胶囊重新开展商业化生产和销售前，还需补充完成目前正在开展的上市后确证性临床试验（其中主要包括相关内容）并获得国家药品审评部门批准。目前，研究团队正在积极开展甘露特钠胶囊上市后确证性临床试验。

“本次收购完成后，复星医药将携绿谷医药团队在药品审评部门的指导下，有序严谨推进上市后确证性临床试验，以期尽快实现获批；并适时开展相关适应症的国际多中心临床试验，惠及更多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复星医药在新闻通稿中披露。

一场豪赌？

阿尔茨海默病病程漫长、病理机制复杂，多种高风险因素参与发病，对该疾病的研究与治疗一直是世界性难题，AD药物研发被业界称为“死亡之谷”。

根据行业机构披露的数据，全球药企历经数十年攻坚，累计投入超6000亿美元，300余种药物研发失败，失败率高达99.6%。传统AD药物如多奈哌齐、盐酸美金刚长期局限于对症治疗，且新药获批间隔时间长。除了甘露特钠胶囊，自2024年初，中国接连批准了两款阿尔茨海默病靶向新药上市，分别是卫材的仑卡奈单抗和礼来的多奈单抗。

这两款药物也已在多个国家和地区获得批准，代表着国际主流抗AD病理蛋白——β淀粉样蛋白（Aβ）治疗机制。而甘露特钠胶囊的作用机制与它们完全不同，是通过重塑肠道菌群平衡、降低外周相关代谢产物积累，减轻脑内神经炎症，进而改善认知障碍。

而作为神经退行性疾病的代表性病症，阿尔茨海默病已成为严重威胁老年人群健康和生活质量的主要疾病之一。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AD患者越来越多。《2025中国阿尔茨海默病报告》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现存的阿尔茨海默病及其他痴呆患病人数近1700万例，患病率略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由于缺乏针对明确病因机制的治疗药物，当前仍有巨大的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我国非常重视阿尔茨海默病的诊疗发展。

2024年底，国家卫生健康委等15部门联合印发《应对老年期痴呆国家行动计划（2024—2030年）》，其中提出，到2030年，痴呆防控科学知识基本普及，老年人认知功能筛查全面开展，老年期痴呆风险人群得到早期干预，规范化诊疗机制更加完善。随着中国认知障碍疾病专科能力建设工作、诊疗技术的快速发展，以及国家对AD患者长期管理体系的建立，将推动就诊患者数量高速增长，诊疗市场存在较大的增长空间。

复星医药此次收购也明确表示是为了在神经系统赛道加码布局。复星医药CEO兼总裁刘毅也表示，“本次对绿谷医药的投资，是复星医药加码中枢神经系统诊疗领域布局的重要落子。阿尔茨海默病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重点疾病之一，复星医药将接力承接源自中国的科学探索，全力支持推进甘露特钠胶囊的上市后确证性临床研究，以期尽快实现获批。”

对此，有券商医药行业分析师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指出，相较于肿瘤等领域的激烈竞争，AD治疗市场尚处于早期阶段，且国内尚无同类机制竞品上市。通过收购绿谷，复星可快速将甘露特钠纳入旗下，省去漫长的自研周期，抢占市场先机，建立先发品牌优势。

“复星医药面临的一个挑战是帮助甘露特钠胶囊完成注册证续期。这需要补充完成上市后确证性临床试验并获得国家药监局的批准。即便重新获批上市，甘露特钠胶囊也需按届时有效的医保申报条件重新申请医保准入。药品上市后的具体销售情况可能受用药需求、市场竞争、销售渠道等多重因素影响，存在不确定性。复星医药需要利用其强大的商业化和市场推广能力，提升甘露特钠胶囊的市场份额。同时，还需要应对来自卫材的仑卡奈单抗和礼来的多奈单抗等国际新药的竞争。”该分析师强调。

复星医药的介入能否为甘露特钠胶囊的未来带来新的可能性？这款国产AD药物在复星医药的资金、研发及商业化能力的支撑下，能否在完成确证性临床试验后，凭借更充分的证据重新回归市场？显而易见，复星医药此次收购，并非仅仅是一次商业投资，更是一场豪赌，后续能否成功，仍有待市场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