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经济观察报
2025-01-10 17:51:49
(原标题:滕泰:家庭消费占比低于美国30个百分点,中国应加快向消费型社会转型)
滕泰 张海冰/文
中国经济需要大力提振消费,已经逐渐成为共识,但前期出台的政策,效力尚未完全显现。只有深入研究中国消费不足的程度、原因,进一步出台有力度的政策,才能让中国居民能消费、敢消费,加快向消费型社会转型。这不仅关系到市场复苏和经济回升向好,长远来看还将决定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
家庭消费占比低于美国30个百分点
从人均GDP来看,中国正逐步向高收入国家靠拢,与美国、日本、欧洲经济已经具备一定可比性,但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明显低于上述发达国家。
2022年,中国家庭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为37%,这意味着中国人辛苦一年创造的财富中,自己只消费了三分之一强,剩下的三分之二都用于投资或者出口。而美国和日本家庭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分别为68%和56%,分别比中国高了31个百分点和19个百分点。
同年,中国最终消费(包括政府消费和家庭消费)占GDP的比重为53%,而美国为82%,比中国高了28个百分点。欧洲和日本等发达国家,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已经普遍在70%以上,韩国为67%,印度为72%,均明显高于中国(为保证可比均采取世界银行2022年数据,2023年数据不全)。需要指出,这两个比重偏低并非是近年才出现的,而是长期呈现下降趋势的“顽疾”。
消费,既是经济循环的起点,也是经济循环的终点,是人类一切投资和生产活动的终极目的。无论是搞投资还是搞生产,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提高居民的消费规模和消费水平,改善居民的生活质量。消费占GDP的比重长期严重偏低,意味着经济循环出现了堵点,大量的产品和服务不能“消化”,进而导致产能闲置,经济增长自然就变慢。
美日等发达国家普遍在快速工业化阶段,就将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提升到50%以上,此后基本呈缓慢上升趋势,逐步完成了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为经济持续增长打下了基础。消费型社会是走过短缺经济阶段、高积累低消费阶段、重生产轻消费阶段之后,以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为经济发展目的的正常经济社会发展阶段。
当前中国快速工业化阶段已经基本完成,但最终消费占比低于60%,是内需不足、经济增长乏力的重要原因。从中国经济的发展水平看,目前应该尽快提升居民消费占比,加快向消费型社会转型。
居民消费倾向低于发达国家20个百分点
在人均GDP从5000美元提高到2万美元的过程中,美国平均消费倾向(消费支出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从87%上升到89%,日本从72%上升到81%,澳大利亚从73%上升到87%,法国从81%上升到88%,韩国从73%上升到89%1。
这些发达国家平均消费倾向上升,有力地推动了向消费型社会转型的进程,推动了总需求持续扩张、经济增长,也推动了居民生活质量改善。背后的原因则是多方面的:如经济增长带来就业增加和收入增长;合理的收入分配机制保证了居民收入份额增长;财政政策及时转向民生方向,更好的社会保障体制消除了居民消费的“后顾之忧”;宽松的货币政策推动资本市场发展带来了“财富效应”;不断出现的新产品、新服务创造了新的需求;等等。
疫情前,中国居民的平均消费倾向已经下降到70%左右,其中农村居民的平均消费倾向大约为73%,城镇居民为66%,疫情期间居民平均消费倾向进一步下滑,城镇居民的平均消费倾向已经下滑到63%左右。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平均消费倾向大约低了20个百分点2,十分不利于向消费型社会转型。
消费型社会,越消费,越增长
在工业化的早期和中期阶段,往往是投资和出口驱动高增长,而到了快速工业化的后期,消费成为需求侧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从发达国家的实践来看,建成消费型社会的标志是最终消费占GDP的比重超过70%。
例如,2021年,最终消费对美国GDP增长的贡献率达到93%,私人投资的贡献率为30%,政府消费支出和投资的贡献率只有1.6%,净出口贡献率为-24%;2023年,欧元区12国最终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率达到90%。
消费需求的持续增长,不仅能够提升短期的经济增速,还能够通过分工和创新两个维度提升潜在经济增速。有学者指出,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提出了“增长源泉是市场规模的不断扩大”的命题,这就将消费因素引入了增长的动因分析3。
消费需求持续增长,能够推动分工细化,推动经济增长。消费繁荣带来市场规模扩张,更大的市场规模能够容纳更多的分工,而分工是经济增长的重要源头。例如,最初开一家火锅店需要一家人负责从买菜到服务的全流程工作,分工程度很低,随着火锅消费需求的增长和市场规模的扩大,分工逐渐细化为食材、底料、蘸料、耗材甚至店面装修等细分行业,还出现了堂食、电商、外卖等不同的业态。数据显示,中国的火锅行业在很长时间保持了10%以上的增长率,2023年整体销售收入已经超过6000亿元,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需求扩大、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的结果。
消费需求持续增长,能够激发更多的创新,推动经济增长。消费繁荣就意味着企业开工增加,效益改善,利润增长,为研发等创新活动提供了支持。正是福特等美国汽车厂商成功地扩大了汽车的需求,使美国成为“车轮上的国家”,每年数百上千万辆的汽车销量,支撑着美国汽车工业贡献出了车用空调、涡轮增压、转向助力、定速巡航等先进技术。
为什么流水线生产、按揭销售、超市、网约车、社交媒体等新模式、新服务和新产品都出现在美国,美国经济能够持续保持增长?这与它作为全球第一大消费市场,能够容纳、引发更多的创新和分工是分不开的。如果中国的消费市场持续繁荣,消费需求不断扩大,对于提升中国的潜在增长水平,也将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加快从“投资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变
在工业化的过程中,投资在总需求中占主导地位,社会观念更重视生产,可以称之为“投资与生产型社会”;而在工业化社会后期,消费逐渐在总需求中占据主导地位,人们把消费作为所有经济活动的最终目的,生产和投资都为消费服务,这就进入了消费型社会。
在成熟市场经济条件下,从投资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变,是一个自然的过程。随着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工业产能逐渐饱和,居民住宅也摆脱了短缺,投资的微观效益和宏观乘数都逐渐下降,在市场规律的作用下投资会逐步减少,与此同时随着居民收入增长、社会保障水平提升、资本市场财富效应以及消费信贷等因素推动下,消费需求不断增长。
当前,中国向消费型社会转型步伐迟缓的主要原因是,快速工业化阶段形成的政策、机制和观念仍然在发挥作用,将过多的资源配置到投资上,导致中国的投资占比明显偏高,而最终消费占比严重偏低。
因此,提振消费、畅通循环,实现经济回升向好,要调整宏观经济管理的政策、观念和利益机制,推动中国经济向消费型社会转型。当前最有效的措施,就是减少低效无效投资,减少不必要的生产补贴,减少出口补贴,每年可以节省10万亿元级别的资金,用于补贴消费、提升社保、改善民生,加快重启经济循环,推动市场复苏繁荣。
不仅财政支出需要向补贴消费和改善民生方向倾斜,货币政策也应当加大、加快降息降准力度,在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同时,为资本市场发展和居民消费提供更加充足的流动性,让资本市场形成的财富效应促进消费繁荣,形成货币政策传导新机制,加快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型。
当前,发达国家都已成功转型为消费型社会,消费扩张为经济增长提供持续的需求动力,而中国家庭消费占比长期显著偏低,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远远没有发挥出来。如何采取有力措施,提升家庭消费占比,加快向消费型社会转型,不仅是经济企稳复苏的手段,更是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根本目的。
1王蕴 等,消费倾向的国际比较与促进中国消费倾向稳步提升的建议,宏观经济研究,2022年第3期
2 同上
3匡贤明,消费能否拉动经济增长?——基于消费-增长路径的分析,经济体制改革,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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